■张绍琴

程颐说，以诚感人者，人亦诚而应。

上班路上，走过了他放背篓的地方，又犹豫着一路三回头，终于倒回来买了他的玉米。不仅因为玉米是我最喜爱的食物之一，更是他兜售时的神情和语言打动了我。

有人正在挑选，却又迟疑着问，人家说甜糯的玉米粒总是凌乱分布，你这个怎么排列得整整齐齐？到底甜不糯不？

他脸上有一丝未被信任的受伤的表情，掩饰着，平静而笃定地说，这是我自家种来自己吃的，没有打农药，我可以等你煮熟了吃，你觉得甜糯才付钱给我。

包着绿衣挂着穗子的玉米随意地在背篓中一个叠一个地拥挤着，只剩半篓。一看就是刚摘下来，还未习惯梳妆打扮。剥开，偶尔还有虫噬过的痕迹，确凿是没有打过农药的，像村姑发上的一根草，鞋上的一点儿泥，不损她的容颜，却平添了一分自然、朴实之美，而这正是喧嚣、浮华的城市所匮乏和所爱着的。

我也开始弯腰挑选。其实没有什么好选的。每一根玉米都恰好妙龄，都是他精心栽培，待字篓中，如准备出阁的女儿，都是他不得不舍下的最爱。

他帮着我剥下绿衣，像出浴的佳人，又帮着我把一个个泛着透明光泽的玉米装入袋子。

接过袋子，我拿出手机随口问，你有微信吧？我转钱给你。自己感觉这么随口的一问也是多余的，似乎早已进入无现钞时代，上至老妪老翁，下至学生甚至学龄前儿童，人手一部智能机，逛菜市场习惯了微信、支付宝支付，逛商场习惯刷脸支付。究其根源当然只是自己天性疏懒，不愿多带一钱包罢了。

出乎我的意料，他说，没有流量。

攥着袋子，对他、对玉米品质已深信不疑的我不忍放弃。办公室离此数百步之遥，同事那儿，必定能筹到现金。然而又怕选好的玉米被人抢购了去，毕竟背篓中的玉米已所剩无几。

只好恳求先带回办公室，再给他送现金来。怕他不信，补充道，放心，我不会为了几个玉米一去不返的。他迅捷而不择言地说，你去吧，我不是那种人。仿佛急需博得信任的人是他，不好意思的人也是他。

我提着玉米一路小跑到达办公室，筹到现金后又是一路小跑，怕他因为我的迟回产生一丝一毫的疑窦。

他仍在原地站着，整理着背篓中剥下的玉米壳，玉米已被抢购一空。待我走到跟前，递上现金，他又不好意思地说，让你跑来跑去的。

下班回家，迫不及待地入厨，打火，把整袋玉米倒入锅中。扑鼻香盈屋时，等不及，站立锅边，筷子夹起就送入口中。唇齿被烫了一记，然而那糯甜鲜香和满口的汁液刺激着舌尖的味蕾和感觉神经，让我不能停下。

想起卖玉米者平静笃定的话语，想起他允许我提了玉米离开他的视线，间隔一段时间后的支付，他哪里出售的是玉米啊，分明出售着他诚实的品质，以及相信人亦诚而应的美好。

如沃夫格所言，我买他的诚实，这种人出售的是他的名誉。